也无

仙道彰&流川枫。
711贺。


久别
 
时隔多年，再次回到日本的时候，流川直接去了藤泽的爷爷家。虽然他是在关西的大阪出生的，但藤泽却是他长大的地方。他很怀念。
 
庆幸的是，爷爷身体还硬朗，古朴的和式庭院里，流水落在竹筒上声音清透，隐隐绰绰飘来线香的味道和爷爷切好的西瓜清香一并传递着夏天的味道。
 
“小枫这次打算在这住多久啊？”爷爷一边给庭院里的一小片月季浇水一边问。
流川在一边帮着修建篱笆，这活是他从小就帮爷爷干的，后来离家，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但每次回来也都不忘了修剪一番。“秋天再回去。”
“哈哈，住久一点好，住久一点好。”
 
日头渐渐热起来，爷爷把西瓜从冰箱里取出来，一边唠叨着“这太凉了，你别着急吃”一边又叮嘱满头大汗的流川多吃几块。
老人家的心思，说出来虽然啰嗦繁琐，但流川很在意。
 
“小枫啊，你每个赛季的比赛我都看着哟。”客厅里，爷爷把电视打开，找录播视频。“对了，小枫啊，还记得你高中时候有一个经常一起打球的朋友么？”
“唔？”流川一口西瓜没咽下去，对爷爷眨眨眼睛，“那个红毛猴子？”
“红……”爷爷想了一会儿，“啊，不是樱木。不过樱木上个月也来看我了。”
“算那白痴有良心。”流川嘀咕一句。
“怎么啦？”
“没什么。”
“对了，说你那个朋友。最近也回来了，他也在美国是不是？”爷爷喝着茶笑眯眯地看他。
“爷爷你说的是仙道啊。”
“哈哈，对，就是他，彰同学。”
“彰……同学？啧，明明也是个白痴。”流川又嘀咕。
“怎么啦？”
“没什么。”
 
从爷爷那，流川知道仙道不仅在他之前几天也回了日本，还知道了他现在住的房子就在爷爷家左边一条街的地方。其实虽然都在美国，不过流川打球跟着球队到处跑，仙道听说一直在纽约做什么，两个人从来没碰过面，偶尔的联系也不过是推特上的翻过照片。
 
回藤泽其实是躲那边每年夏天对球员轰炸式的采访和跟拍，这边篮球气氛没那么浓，比较清静。所以流川作为联盟超新星球员，在藤泽的街头依然敢帽子墨镜都不带，背着篮球包骑着自行车，明目张胆地去室外球场打球。
 
藤泽很小，小到只有横着三条街竖着三条街，西边一间神社，东边一个车站。
那么能遇到些熟人，就再自然不过了。
 
过去了两三天，时差也调整得差不多之后，流川又开始了高中暑假的日常，早早起床趁着太阳还没热辣起来，去找地方打球，傍中午买两份中华凉面回来陪爷爷一起吃，下午看会儿电视陪爷爷聊会儿天，再睡一会儿，等到傍晚，再帮爷爷打理下庭院。晚上嘛，有时候和高中的同学一起吃个饭什么的。日子过的缓慢又惬意。
 
高中的朋友，还留在藤泽的确实不多，准确地说是根本就没有了。不过好在都不算远，横滨也好东京也好，坐电车没多久就能回来。这次流川回国，是件难得的事儿，大家也抽时间回来聚一聚，也时常会去叨扰早就打不动篮球的安西教练。
 
大家都说长大后的世界复杂又疲惫。但对于流川来说，似乎并不完全是。他像是有一种魔力，总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天真和令人难以置信的执着。这让他看起来不被时间侵蚀。
 
一次聚会上，已经身为人父供职横滨一间研究所的木暮学长就感叹：“我们这些人里啊，说起来就你，还有樱木，是最勇敢的。”
樱木当时就好好地“本天才”了一番，流川摇摇头，“他那只是白痴而已”。
狐猴大战一番，好像时间又都哗啦啦地淌回了高中。三井和宫城帮着拉架好像越帮越乱，赤木的铁拳不得不重出江湖。
彩子的纸扇看来是不常带在身边了，晴子却还是看着流川就会脸红。
 
“喂，臭狐狸。”明显是看见晴子的反应樱木又双叒叕吃醋了，这下赤木也拉不住了。
索性任他们闹到累。
 
不过毕竟大家都还有工作还有家庭要顾及，这样热闹的聚会也只是偶尔了，更多的时候还是流川一个人坐在湘南海岸线边的小球场发呆，或者打球。
更多的是和自己玩吧。说起来像小学生会做的事情，但流川觉得无论在哪打球，似乎都没有在这个球场随便投投篮更惬意。
 
大概是回藤泽之后一周左右。夏天的傍晚照例还是热，就算吹着海风也没多凉快，流川跟爷爷打过招呼又跑到这个球场，没想到却在球场路灯下看到一个很熟悉的身影。
高中的三年，几乎每个夏天，都能在这看到的那个人。
 
“你来了？”
“……仙道。”
 
没来得及寒暄几句，招呼也没有好好打，流川就被仙道照直丢过来的篮球勾走了魂。
 
和那么多人交过手，从县大赛一直到NBA总决赛，流川似乎只能在和仙道交手的时候感受到最彻底的放松和最彻底的愉悦。他说不上来为什么，也从来没去仔细琢磨过这件事。但有些情愫似乎在时隔多年后的这个一丢一接中渐渐蠢蠢欲动了起来。
 
时间可怕，但时间真是个好东西。
 
“不愧是Kaede Rukawa。”仙道大口喝着宝矿力靠在铁栏上用美国人喊他时候的蹩脚的发音对他说，“很厉害了。”
“那当然。”明明知道自己是以专业球员的身份和他打，但流川那双黑亮的眼睛里掩饰不住地流露出骄傲得意来，“你退步得厉害。”
“喂喂，大球星，别这么苛刻嘛。”仙道说着推了他一把，又把自己喝剩半瓶宝矿力递给他，“渴不渴？”
流川没带水，理所应当地接过来喝，咕咚咕咚一大口下去，就剩空瓶了，又递给仙道。
“好吧好吧，我去扔。”仙道拿他没辙，好像从高中认识他的时候就是这样，认命地去球场另一头的空瓶回收箱。
高中的时候也是，和他打球累到走不动，但还是会绕路再和他一起吃碗拉面再回家。
 
流川看着仙道去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高兴。
这是那种让灵魂都雀跃起来的高兴，不管他能不能弄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清楚接下来要做的事。
 
“一会儿去我家吃饭。”
“哎？”
“我爷爷今天做炒乌冬面。”流川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很好吃。”
“……哎？”
 
流川把自行车在庭院里随便一丢，就看到爷爷拄着手杖笑眯眯的迎出来，“哟，彰同学也来啦？”
？？？流川狐疑地转头看仙道。
仙道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爷爷，这些天没来看您，您可别怪我啊。”
“哈哈，我还以为上次让你帮着修篱笆把你累怕了呢。快进来吧，爷爷炒乌冬面给你们吃。”
 
“喂，你怎么回事？”
“嘛，你总不回来看爷爷，我替你看看嘛。”
“……你这白痴。”
 
“你俩嘀咕什么呢？快进来。爷爷还切了西瓜。”
“好——”
“知道了。”
 
 
说起来，高中的时候，仙道也来过流川家几次，虽然没有湘北那些人来得频，但到底还是被爷爷记住了。
 
 
“彰同学啊，你是不是过些日子也要回美国去了啊？”吃饭的时候，爷爷问。
“是啊，打算秋天走。哇，爷爷炒的乌冬面和以前一样好吃！”仙道看起来很高兴，“没关系的爷爷，今年元旦我回来，陪您过年。”
“哎呀，年轻人忙事业要紧。再说，你爸妈不也……”
“他们才不管我，上个月就跑到南美洲科考了，说是怎么也要明年才能回来。”仙道摆摆手，“元旦流川也回不来吧？有球赛。”
被这么一说，流川顿时觉得自己不像是爷爷的亲孙子了，倒是仙道这个白痴……“我可以请假回来几天。”
“算了吧，那时候你们请假那么容易的话，你这几年还能一直不回来啊？我替你回来。”仙道说得理所应当了。
 
看着仙道大大咧咧地盘腿坐在自己家的矮桌前，端着面条吃得很香，又和爷爷在聊着很遥远又不算太遥远的今年冬天的事。
有那么一瞬间，流川有一种错觉，好像仙道本就该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
 
吃完晚饭，帮爷爷收拾了下厨房，老少三个人又围在客厅边看电视边下棋，其实依然是爷爷和仙道在玩，流川在旁边陪着打瞌睡。
门角的风扇吱呀地转，把旁边点着驱蚊的线香，味道和手边西瓜的清香交织在一处。这是夏天。
老爷子年纪大受不了空调，倒是留下了这古朴温馨的气息。
 
“你这么困啊？去睡觉吧，我再和爷爷玩一会儿。”仙道催他。
“不要。”流川却是困，但又确实觉得在陪爷爷这件事情上也还是不能输给仙道。
爷爷看着他俩笑，“有你们两个陪着我这个老头子，真是我的福气哟。”
“哈哈，我看明明是流川这么大了，还要爷爷给做饭，他比较有福气吧。”
“大白痴……”
 
其实老爷子岁数大了也不能熬太晚，没过八点就没了下棋的兴致要去睡觉。
“小彰啊，你今晚在这睡吧？”
“好啊。”
 
帮爷爷铺好床铺，流川顶着困劲儿又不得不去翻一床新被褥，心想仙道这混蛋怎么这么不认生，一般人家离着这么近都不会随便留宿别人家吧？
 
仙道端着盘西瓜在流川的卧室里吃。
 
“喂，你自己铺。”
“唔，流川同学，你要请我来你家，态度这么不好啊？”仙道吐了个西瓜籽，没理他，继续吃。
“你这白痴！”
“你今晚说了太多次这句话了吧？”
“你本来就是。”仙道说的话听起来太合情合理，流川不得不认命地去给他铺床。
流川家是和式庭院，里里外外都是，卧室当然也还是榻榻米。
 
仙道吃完西瓜，好心地给流川留了一小片，去洗了手回来检查自己的床铺，“嘛嘛，这也太远了吧？流川你怕我晚上把你吃掉？”
“我怕你踢我。”
“我睡相很好的啊。”
“谁信。”
 
“喂，去洗澡。”
“是是。”仙道把自己的床铺从门口拖到流川的床铺旁后，才心满意足地拍拍手，“不过我没带换洗的衣服啊……”
“穿我的。”流川想洗一件浴衣可比洗一套床单被套省事多了。
“好——”
 
仙道去洗澡，流川把卧室的电视打开打发会儿时间，不过翻来覆去没什么好看的节目，又趴在床铺上玩手机。
 
刚好聊天群里有人说话。
 
宫城：流川，这周末出来打球啊，海南的清田回来了，正好能凑两队。
流川：好。
樱木：哈哈，他怎么回来了？
宫城：说是听说流川回来了就请了假要回来和他打球，这家伙真是的。
樱木：本天才来教他才对吧！
三井：你教他爬树吗？
樱木：小三你是湘北的还是海南的啊？
三井：我是东京三井律师事务所的。
樱木：切，少装算了。倒时候打趴你。
 
流川觉得回日本来也能打球实在是件好事，尤其是和高中这些朋友一起。他伸手把一边矮桌上仙道“留”给他的一小片西瓜够过来，想了想，在群里说了句“我带个替补去。”
 
宫城：哎？是你朋友吗？
樱木：喂喂，臭狐狸不是你们球队的吧？
 
过了好半天，三井才又说：难道是仙道？我前几天好像在车站看见他了。
 
流川：就是那个白痴。
 
“我洗好了！”仙道穿着流川的深色T恤和短裤，擦着头发从浴室晃出来，“给你留了热水。”
“周末去打球。”流川抬手把西瓜皮丢进垃圾桶，动作利索地爬起来跑进浴室，“你也去。”关上门前，他嘱咐一句。
仙道看着流川有点反常的样子还没来得及问，人就关上了门。
 
藤泽的夏天晚上还是很热的，风扇也吹不散暑气。
睡到半夜，流川被热醒，看见仙道也没睡着，趴在床上玩手机，“你怎么不睡。”
“好热啊。”仙道干脆是光着膀子趴着。
流川也热得把T恤脱掉，“明天去买空调。”
“啊，好。”仙道答应。
 
卧室很暗，窗外也没什么光亮，虽然窗户都开着，可飘进来的只有蛙声蝉鸣，一丝风都没有。
又过了一会儿，流川才反应过来“我没说要你陪我去。”
“哎？”仙道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事。
“买空调。”
“啊，那个啊，反正我最近也没事。”
“哦。”
 
有点渴。
流川拉开灯，“我去拿水，你喝什么。”
“和你一样。”
 
冰箱里有几瓶冰啤酒，还有几罐冰可乐，不过流川最后还是拿了两瓶矿泉水。
 
“反正也睡不着，不如聊聊天吧？”仙道接过水，坐在床铺上，抱着竹枕头，炯炯有神地看着流川。
“聊什么？”流川喝了一大口，躺回床铺上，却一下子觉得胃里的水咕噜咕噜直往上反。
“喂，哪有喝完水就躺着的？你快坐起来。”
“…………”不得不坐起来。
仙道笑眯眯地看着他，“聊聊我在美国的生活啊。”
“谁在意你的生活。”流川嗤之以鼻，觉得这人这么多年没见还是自大得要命。
 
“可是我都很清楚你在美国的生活啊，比赛-训练-比赛-训练，你看，我多熟悉。”仙道掰着手指头数，一本正经。
“那是谁都之都的事。”流川无奈。
“反正我都知道了，你就不想知道我么？”仙道依旧笑眯眯地看着他。
这看得流川一时间有点心虚，本来这种非常正常的好奇心在仙道过于“高深莫测”的眼神里，好像又多了点儿别的什么感觉，流川觉得心底有点急躁又有点想要逃避，不过他还是不会逃避的，“你想说就说。”
“哈哈，那我说你听啊。”
流川不耐烦地点头，又喝了一口水。他觉得身上的汗就算是消不下去了，太热，还不如去打球。
 
“我今年年初在忙一个摄影展，今年打算在东京也办一场，大概是年底吧。正好回来陪一陪爷爷。对了，你去年的比赛我去看了三场。不过真可惜啊，我那么大声再给你加油你都没听见。还有，我一直有在打球的，虽然好像已经打不过你了……不过那是应当的嘛，你都已经是大球星了啊。啊，还有一件事情。”仙道说着突然停了一会儿，喝了一大口水，忽然往前倾身凑近流川。
忽然之间凑得太近了，流川刚才听得又很专注，冷不防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
“喂喂，我前年就和我男朋友分手了，你注意到了吧？推特上的照片都删光了。”
 
“……？”流川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流川啊，你不是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回藤泽吧？”仙道几乎是贴着他的脸笑了。他身上还有混着点沐浴露的汗味。
 
流川觉得有点眼晕，赶紧把他推开离自己远点，才又坐直，不过张了半天嘴，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好像一直沉淀在心底的那些情愫一下子统统被翻搅起来，遮天蔽日昏天暗地，让他什么都看不清了。
 
仙道好像是料到了流川的反应，干脆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尽管是极轻的，甚至单纯得有点过头的，但流川的脸还是一下子红起来。
 
“喂……”
 
“喂，你还真是纯情啊。难怪那些记者都扒不出你半点绯闻。”仙道突然笑得开心，像是得到了什么好东西一样，“我是说啊，明天陪你去买空调，然后今年夏天就都住在你家了。”
 
“啊？”
 
“然后回美国后你也可以住在我家啊。纽约你也是经常去的吧？”
 
“你……”
 
“啊……我是在和你表白啊，流川。你别这么一脸纯情地看着我啊。”
 
“啧……”
 
“啊呀，我当你同意了啊。睡觉吧。”仙道把喝剩一半的矿泉水瓶放到一边，抬手把拉了下灯绳把灯关掉，安安心心躺回床铺上，还带着一脸满足的笑。
这下房间又归于黑暗，只剩蛙鸣蝉声，和震惊的流川。
 
过了好一会儿，流川还没躺下，仙道张开一只眼睛看着他，“还不睡啊？要我抱着哄你睡吗？”
 
“仙道彰！”流川枫这会儿才回过神来，理清楚刚刚仙道在说了些什么，顺手一个枕头扔到他脸上，“你这个大白痴！”
“喂喂，你去哪啊？”
“很热，洗澡！”
流川有那么点儿莫名的怒气，走到浴室门口，又忽然折回来，踢了躺着的仙道一脚。
 
“怎么了啊？”仙道一脸无辜看着他。
流川皱着眉头看着他，居高临下，倒是有那么点压迫感，“不准让爷爷看出来。”
 
“啊，知道啦。”
 
-fin-